中国抗癌协会

一位生命末期癌症患者的心愿之旅

                             —中国抗癌协会安宁疗护专业委员会纪光伟

2023年5月9日凌晨3点，北京天安门广场，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安静等候着升国旗仪式。这里面有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张嗲嗲，今年70岁的他是湖北省孝感市杨店镇农民，因患晚期癌症身体已十分虚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在此生能够看一次升国旗，孝感杨店中心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帮助他实现了这一心愿。

时间来到早上五点零七分，在国歌响起，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激动时刻，身体已然十分虚弱的张爹爹从轮椅上坚强地站了起来，对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行注目礼，他的这一举动深深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

这次的心愿之旅缘起于5月4日，当时孝感杨店中心卫生院（孝南区第二人民医院）收治了一位晚期肿瘤的老人，这是也该院第一例安宁疗护病例。当天下午，谢志强院长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去现场查房，指导安宁疗护工作的开展。

5日上午，我如约来到了杨店镇。在了解了患者的基本情况：四个多月前，张嗲嗲被确诊为癌症晚期，癌细胞迅速扩散，经过多家医院的评估已无积极治疗的希望，预计生存期只有半年左右。张嗲嗲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为了最大程度地减轻他的痛苦，老伴和女儿们商量后，在5月4日将其送到杨店中心卫生院安宁疗护病房。

我召集家属和医务人员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了解病人和家属的需求，张嗲嗲的女儿告诉我们，父亲有两个心愿：一是想看到孙子上孝感高中，二是想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

如何告知患者病情？患者能否承受这个“坏消息”？一直是我所担心的问题。在了解老人的心愿后，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突破口，我与院长谢志强探讨了实现这一愿望的可能性的时候，得到了谢院长支持。

在查房中，我也与张嗲嗲进行了交流。我告诉他，孙子上高中的事情可能暂时还不能实现，但到北京看升国旗的心愿是通过努力可以达成的，我们也愿意去帮助他。张爹爹非常高兴：“我们周围的人都没有去看过升国旗。”从他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激动与喜悦，我终于成功地将一个坏消息变成了好消息。我们与家属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反复交代了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风险以及可能的对策。家属也表示非常理解，并签署了知情同意书。  

随后，我组织大家就实施方案进行了充分的讨论。考虑到张嗲嗲已经是双侧胸腔内大量积液，呼吸已经比较困难，路途遥远，如果途中出现了危险对他的病情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因此，我们决定首先抽胸水缓解呼吸困难。下午，病区主任汪超带领医务人员在超声定位后，给患者置管引流，因右侧胸腔积液已经分隔很难抽出来，因此选择左侧穿刺置管，第一天引流出了600毫升胸水，第二天引流了700毫升，呼吸困难的症状有了一定缓解。

 考虑到张嗲嗲病情可能会在短期内出现变化，经过认真讨论分析后，决定尽快成行。为了保证张嗲嗲途中的安全，医院决定派副院长黎小华作为领队，我作为医生，护士长向琴琴全程陪同，经验丰富的江涛师傅作为司机，全程护送患者完成这一心愿。

5月７日中午12点，在病情再次评估后，救护车载着医疗设备和药物，医务人员的陪同张嗲嗲老两口从杨店中心卫生院朝着北京出发了。一路上，医务人员对他的病情进行了细致的观察。8日下午4点，我们到达了北京的酒店，入住后就开始了治疗，但张嗲嗲还是出现了呼吸困难，心率快和血氧饱和度降低等表现。我们也跟杨店卫生院领导进行了汇报，经过商量，大家的意见是在尽量确保生命安全下，遵循张嗲嗲本人的意愿。

那一夜，大家的心都是提着的，我们一直守护在病人的床前，不时地调整着治疗，护士长向琴琴承担了病人的治疗和监护任务，其他的同志有的去寻找明天的停车位，有的去买明天路上的食物。我的眼睛死盯着病人的血氧夹，血氧86%，心率125次/分，这是最难看的数据，数据的每一次变化都牵动着我们的心……半夜12点29分，血氧和心率终于恢复了正常，我们悬着的心才落地。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们计划3点出发看升旗。凌晨1点，2点，我都是清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3点07分，我猛然从床上翻身起来，这时黎小华院长在外面敲门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出门了。黎院长说，打你的电话没有人接，我就知道你睡着了……

救护车来到了天安门广场附近，我们用轮椅推着老人向天安门广场走去，由于要做安检，要排队，需要绕一大圈。因为凌晨的光线不好，加上路不平，为了保证安全，轮椅经常需要倒行，广场的工作人员的管理也很人性化，见我推着轮椅，也纷纷给我开绿灯，走捷径。

到了天安门广场，时间还不到4点，距离升旗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时的天安门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当升旗的国歌响起，我们都注视着旗杆，没有想到张嗲嗲从轮椅上突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注视着国旗，这一刻，我真的感动了，一位生命末期的病人，是什么信念与力量支撑着他？张嗲嗲说：“我到了祖国的心脏，第一次看升国旗，我很激动，我们周围的好多人都没有看过。”我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孝感后，病人的情况越来越差。5月20日，我应邀到病人家中去查看病人，此时病人已经昏迷，我给家属提供了一些照顾的建议，并给患者作了导尿。我们离开10分钟后，家属打来电话，张嗲嗲已经去世了。

一位晚期癌症的患者，在生命末期的心愿是到天安门广场看一次升旗。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但对于他而言，确实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医院、安宁疗护专家和社会爱心人士的接力帮助下，他完成了这趟往返2200公里的圆梦之旅。这次活动得到了武汉市岁月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和北京的杨店籍爱心人士邓少华先生的赞助支持，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乡村安宁疗护的巨大需求。能够做到生死两相安，这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也希望这一案例能够让更多的人能够知道安宁疗护，能够关注安宁疗护。

         5月23日上午，家属处理完老人的后事后专程到医院来感谢（左侧1-4为家属），先期已经给医院送来锦旗。